【凤泥】为质(2)
⑤
王妃吴素是江南女子,性情温柔,偏偏就是这样一副性子拿捏住了徐骁。
他畏妻之事,北凉人皆知。
褚禄山没了主意,大将军怕义母,他也怕啊。
“要不,您出门躲躲?”
他抓耳挠腮,也没想到别的法子。
徐骁也是发愁,一直在军营待着不是法子,他家王妃聪慧得很,时间一长定会有所察觉。
“你义母一向把凤年看得重,就连黄蛮儿也比不上,这事不告诉她,是怕她慈母心作祟。”徐骁吃了一盏酒,闷闷不乐。
褚禄山极有眼色的提起酒壶,为徐骁斟满了杯,劝慰道:“义父的心,禄山明白。”
酒入肠,犹如烈火掠过。
吃了几杯,徐骁便撂下了杯盏,起身道:“不喝了,老子要回家。”
褚禄山作势去搀扶他,被他挡开了,下一秒却回转半边身子侧望着他道:“随我一同去见你义母。”
容不得褚禄山拒绝,徐骁已先一步走了出去。
褚禄山端起面前的酒,猛灌了一口,忍不住爆了粗口。
抱怨归抱怨,酒喝完了,他还是提了提裤腰带,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。
⑥
王府,梧桐苑。
庭中立有一棵梧桐树,是王妃早些年亲手栽种,如今已枝叶繁茂。
徐凤年出生前后那几日,神鸟入梦,醒来时见庭中梧桐开花,古语有言“凤凰非梧桐不栖”,这才有了‘凤年’这个名字。
“禄山。”吴素笑盈盈地望着他,招呼他一同坐下。
褚禄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罚跪在院中青石板上的人,摸着后脑勺,尬笑道:“义母知道我的,粗人一个,不懂茶。”
吴素凝眸看他一眼,不再言语,低头侍弄茶具。
半晌,才悠悠道:“凤年嘴刁,也不知能不能吃惯西楚的茶。”
褚禄山不敢多言,像块木头似的站在树荫下。
烈日当头,徐骁脸上热汗直流。
他双膝跪的酸麻,见王妃语气有所缓和,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。
下一秒就被吴素发觉,狠狠地瞪了一眼。
徐骁缩了缩脖子,正要挪动回去,就听到他家王妃慢悠悠的吩咐道:“扶你家义父起来吧,本来腿脚就不好,再跪下去就真成瘸子了。”
徐骁大喜,不等褚禄山过去扶,自己飞快地爬了起来。
他左腿有伤,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病根,平常走路时不显,时间长了他都有些忘了。
褚禄山见事有缓和,冲义父使了使眼色。
徐骁心领神会,挥挥手让他偷摸着离开。
褚禄山一只脚刚要就跨过梧桐苑的门槛,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,是闭眸品茶的王妃吴素。
“过些日子,你去趟西楚。”
“夫人!”
徐骁唤道,却说不出反驳的话,只得点头。
⑦
姜姒最近非常不开心,因为一个人的出现。
早课已经过了半个时辰,青鸟侯在殿外,迟迟不见姜姒起身,她再次扣响了房门,轻声道:“殿下。”
房内无人响应。
青鸟一脸无奈,却也无可奈何。
她家公主脾气犟起来,谁也劝不动。
一直安静站在她身后的白衣少年突然走了过来,他敛眸道:“我来吧。”
青鸟退后几步,目光注视着尚未及弱冠的俊俏少年,只见他环顾四周,走到了一扇窗户前,伸手轻轻一推, 而后一手支撑,一跃而过。
殿内很快传来姜姒满是怒气的叫喊声,“徐凤年!”
声音之洪亮,震得他耳朵疼。
徐凤年捂着耳朵,视线从床榻上飘过,落向别处。
姜姒整个身子都缩进了被褥中,闷声怒骂道:“滚出去!”
日光侵入殿内,洒在少年身上,如春日盛景。
徐凤年走至殿门,抬手拨开门闩,门外候着的侍女在青鸟的指引下鱼贯而入。
姜姒听见断断续续的脚步声,气到不行,但还是乖乖地起身任由宫人侍弄。
她的坏脾气,只对徐凤年。
徐凤年等在殿外,他素有耐心,任小泥人今日再如何折腾,就算是绑他也要绑她去学宫。
姜姒一读书就容易犯困,从少时就如此,长到十三四岁这个年纪依然如此。
太傅讲的极好,她在底下睡得也极好。
睡梦中,她将徐凤年压在身下猛揍,揍得他鼻青脸肿,难看极了。
未等她狂笑出声,就被人弄醒了。
徐凤年手拿戒尺,坐在她身后。
方才那一下,砸在了她的右肩。
她皮肤娇嫩,只轻轻一下,裸露的肌肤便微微泛起了红。
徐凤年望见她眼尾泛红,心知自己确实下手重了,有些心虚,偏转视线不敢看她。
却听得她喃喃自语:“果真梦中所见都是反的。”
余下的时间姜姒强撑着精神,倒也没睡着。
她怕徐凤年去跟父皇告状,母后说了有些事得忍。
⑧
夜色幕垂,姜姒卧躺在床榻上,衣衫半解。
青鸟指尖抹了药膏,轻轻涂抹在她左肩红肿的地方,万分心疼,“殿下受苦了。”
姜姒侧了侧身子,解开了外衫,露出大片雪白肌肤,细腻如玉,腰腹处却有青紫痕迹。
这伤痕是坠马所留,肖统领不知姜姒幼时曾从马上跌落,每每都极为严格。
之前的骑射课上青鸟会特意提前挑选一匹脾气温和的幼马,而这次姜姒却主动挑中了一匹烈马。
青鸟在场外看得心惊,走了没半圈,果不其然烈马使了性子,姜姒控制不住,几欲从马上跌落。
幸而徐凤年会些武功,飞身救了她,这才没酿成大祸。
楚皇震怒,罚了肖统领,禁足了姜姒。
独独赏了徐凤年,这才是叫姜姒不开心的根源。
她身上的伤多有一半,是因为他的缘故,而那家伙却毫发无伤。
“有些疼,轻些。”姜姒皱眉道。
青鸟点点头,好不容易上完药。
正欲开口,扭头却看见姜姒人已经睡着了。
她起身为她盖好被子,熄了殿内烛火。
殿外,徐凤年已站了许久。
“人睡着了?”他启唇问道,身上还是白日那件衣衫,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。
青鸟朝他行礼,微微垂首,“公主好眠。”
徐凤年‘嗯’了一声,手提宫灯,人便要离去。
“世子!”青鸟喊住了他,奉上了手中的膏药。
徐凤年不解。
青鸟指了指自己的右脸,然后道:“公主自小力气就比常人大些,世子还是用些膏药吧。”
徐凤年摸着半肿的脸颊,姜姒力气再大也是个女子,疼倒是不疼了,只他还不曾照过自己的样子,观如今青鸟言行,恐怕这一巴掌他挨得不轻,“多谢,不过,这伤还是多留些时日好,明日你家公主醒来,看不见我脸上的伤,恐怕会更加生气。”
青鸟被堵得哑口无言,本想说她家公主没那么小性子,但又转念一想,碰上这位北凉世子可就难说了,便不再多言,目送人离开。
殿内一室漆黑,床上的人翻了个身,陷入了一场梦境。
⑨
翌日起身,枕上被泪沾湿了大片。
她磨磨蹭蹭不肯起身,青鸟无奈,这时有人来禀,“世子到了。”
姜姒闻言,猛地一下坐起身来。
青鸟为她梳洗更衣,手上动作不停,嘴里也一直嘟囔着,“陛下还真是了解公主,为您选了这么位‘好伴读’。”
姜姒困眼蒙眬,脑子却异常清醒。
这宫里大概也就只有青鸟才会觉得,徐凤年当真是来给她当伴读的吧。
她跟徐凤年都是棋盘上的子,受布棋之人的摆布。
书案上堆满了姜姒练过的字,歪歪扭扭,丝毫没有长进。
徐凤年一张一张地翻看过去,只淡淡的说了句,“这么多年了,你的字竟还是老样子。”
“你倒是很不一样了。”姜姒注意到他脸上的掌印,微微泛着红,心情大好。
“哪里不一样了?”他放下字帖,抬眸凝望着她。
姜姒扭过头,嘟囔道:“更加不讨喜了。”
徐凤年听见了,置之一笑。
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小巧的匕首,投掷给她。
姜姒眼尖,伸手接住,是她的神符。
“黄蛮儿怎么把神符给你了?”见到老朋友,她很是高兴,却也忍不住发问。
“我抢来的。”徐凤年冷笑道。
姜姒不信,黄蛮儿待她也好,但比不上待徐凤年的好。
徐凤年是他哥哥,而她顶多算是一个短暂的玩伴。
这点区别,姜姒心里头还是有数的。
姜姒一时找不到地方放置神符,想了想,顺手将它插在了发间。
如画美人,顿时杀气腾腾。
她曾翻阅过听潮阁几乎全部的武功心法,唯独对剑道情有独钟。
没有师傅教她,她就一个人琢磨;没有一柄合适的剑,她就拿神符练。
虽有所小成,却难跟真正的高手相提并论。
徐凤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剑意,无端想起了母亲的那柄剑,跟随母亲去吴家剑冢时他曾见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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